即墨唯

浮生庸扰 二十八(澜巍衍生/冯庸X罗浮生)

冯庸回到奉天,车站接站的人是张良。

 

奉系军阀在内部进行大规模的洗牌,除了冯庸团部之外,几乎所有的军官级别编制都有变动。

张中宇对于直奉首次大战的败绩显然是非常在意,他虽抱有老旧军阀思想,可手段比较张良要强硬许多,经他出面,愣是在三个月内将队伍全部肃清。

冯庸离开奉天不足一月,再回奉天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张良在车上详细问了罗浮生在上海的情况,得知冯庸没有杀掉莫荣便返回奉天,他还是没忍住惊讶。

 

张良对这个发小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能让他决定的事发生改变,大约也只有罗浮生了。

 

不过张良却是相信罗浮生有这个能力解决莫荣成功翻身,他从来都不小瞧罗浮生。张良看着冯战打着方向盘,对身侧的冯庸道:“你这对浮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退步,现在不接他回奉天,你就不担心他在上海兜不住?”

 

冯庸吸了吸鼻子,马上进入春天了,东北的天气还是冷入心肺。

 

“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说我能绑着他在奉天当个二世祖么?”

 

张良笑道:“那我看你得整天提心吊胆度日。”

 

冯庸紧了紧手套,白了张良一眼,道:“他如果这关度过了,在上海稳坐他的上校团长,或者再升两级,直奉不开战,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张良“哟”了一声,大笑几声道:“那你千万沉住气,我看你在奉天如何坐看风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

 

“滚!”冯庸骂了一句,他看汽车拐入叱咤大街,压低头瞧了瞧隆福戏院。戏院门口迎来送往的人还不少,看来生意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受到影响。

 

他坐直了。

 

张良跟着他一起低头看,他笑笑:“这隆福戏院都已经是你冯家罩着了,不会有人上去找晦气的。”

 

冯庸没说话,等车停在府前,冯战拉开车门,把行李递给上前来的下人,冯庸走了几步,刚要安排冯战开车再把人给送走,哪知瞧着张良背着手就进了府。

 

冯庸在身后看他一眼,跟上去:“你找我有事?”

 

张良站住,上下打量他,道:“我怎么觉得你现在防我跟防贼似的。”

 

冯庸冷哼一声,朝主厅走:“你一般找我就没有好事。”

 

“这次是好事。”张良晪着脸,“我知道你经直奉一役不想再上前线,现在有一职位空缺,分外适合你。”

 

冯庸走到主厅,见冯作林不在,回头询问,下人说冯作林去了大冶工厂。

 

冯庸点点头,扭头看着张良:“空军?”

 

张良“啪”的拍手,夸张说道:“就知道你聪明!”

 

冯庸让下人备热茶,把大衣脱了递给冯战,他和张良一同坐下,冯庸尽力的舒展了舒展身体,舒服的舒一口气,道:“如果我能因此帮到你,我非常乐意。”

 

这是冯庸与张良做了这么多年异姓兄弟以来,第一次直白的向张良示好。

 

张良忍不住抬手朝他打去:“我去你王八犊子的吧!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

 

冯庸一边躲着一边受着,大笑道:“我说彼尔德怎么老试探我飞机的事儿呢,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张良收了手,看着他:“他的条件?”

 

冯庸两手一摊:“谁让我什么都没有,就有钱。进他几架飞机让他中饱一下私囊,问题不大吧。”

 

张良忍不住又想打他,冯庸笑着躲开,一侧电话响了起来。

 

张良没有反应过来,冯庸几乎是在电话响起的一瞬间跳起来抓起电话。张良瞠目结舌的看着冯庸。

 

冯庸握着电话刚要开口,便听见冯作林的声音。

 

冯庸泄了气,无精打采的听冯作林唠叨几句,又跟着嗯嗯了几声才算把电话挂掉。

 

张良看着新鲜,猫着腰凑近了在电话边儿坐下,道:“等浮生电话呐?”

 

冯庸长吁口气,点头:“计划倒是听起来天衣无缝的,可毕竟是暗杀一军司令,稍有不慎,结局难料。”

 

“有你这么担心的劲儿,何必现在回奉天。”

 

冯庸看看张良,苦笑:“我这顶着奉系的身份,我如果一直在上海待着,反而不利于他洗清嫌疑,别到时候忙没帮上,却拖累他。”

 

“那吴忠永不会查罗浮生吗?查不到你这儿来?”

 

“上海那边把背景变一变,至多也就是查出我是他保定军校的同学,别的关系……”冯庸斜眼看着张良,“打听到我奉系,这边还能直接说罗浮生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张良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指点点他,起身道:“得了,我也不烦你了,舟车劳顿你这儿也辛苦了,歇着吧。过两天去军区报到,我带你去看空军基地。”

 

冯庸点头,起身送了送张良,差使冯战开车去送,被张良拒绝。

 

冯庸回到主厅,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话半晌,想了想,回到小院主厅,换了舒服的衣服洗了个澡坐在电话边,仍然没有等到罗浮生的电话。

 

他顿时心浮气躁起来。

 

如果不是怕不了解罗浮生那边的状况,打电话过去打草惊蛇,怕是冯庸早就把电话打过去了。

 

他在这边坐立难安,罗浮生在上海也并不好过。

 

他退烧不久,便被招回军部,连带莫荣为何囚禁他一并详审。罗浮生大病初愈,筹划此事已经是殚精竭虑,虽然政审还没有完全过去,但是提着的心神却有土崩瓦解的意思。

 

罗浮生知道这时候如果不坚持那就是功亏一篑,他死了到无妨,怕是要牵连洪帮上下。还有那个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奉天,悬着心在等着他的冯庸。

 

军部提审,虽然没有刑讯罗浮生,可毕竟带着伤又刚刚退了烧,难免旧病复发,反反复复。

洪如星让师爷带着一声又带了不少门徒,客客气气的去军部招待室待着,倒也不说太多,只是希望请医生随行审问。

 

军部那几个自然是不想得罪洪帮,可也不能轻易放洪帮的医生进去。只得退步让军医随行。

问审罗浮生的是从北平专门派来查问此案的罗平,他是吴忠永身侧一个中将。巧的是,他正好与罗浮生相识并且有过几次合作。

 

罗浮生初见罗平,心底也摸不透吴忠永派他来的目的。

 

罗平审问的和风细雨,罗浮生答的凌乱,反而增加了可信度。罗平问了许多话,最终还是问到了冯庸和张良。

 

罗浮生看着罗平,嘴角一挑,道:“吴将军和莫军长一样,觉得那日本人说的话要比自己人可信。就那么一句话,我上海军区现在被折腾成了什么样?”

 

罗平看着罗浮生,轻敲桌面的手指停了一下:“所以……木村当时说的那个人,不是张良?”

 

罗浮生笑笑:“不仅不是张良,也不是冯庸。”

 

罗浮生看着军医走过来拿着听诊器在自己胸口上听了听,他看着医生,话却是对着罗平的:“木村佐即便是个中国通,在话音上仍然是有所差别。我说的那个朋友,叫韩青。是保定军校时期的同学,后来进入奉系,在直奉战役上牺牲了。”罗浮生看向罗平,“资料好查吧?”

 

“莫荣的审问没有将这个细节上报。”

 

罗浮生嗤笑:“他想让我死,怎么可能上报?你来上海,在军部可找到了有关于我的审问笔录?或者,哪个同僚知道我被囚禁审问?审问的名头是什么?”

 

罗平沉默片刻,让身侧记录的人和军医都离开。审问室只剩他和罗浮生二人时,罗平说道:“例行审问,我如果不亲自来,会有其他人,反而对你不好。我来审问也能比较快速的洗清你的嫌疑。”

 

罗平与罗浮生合作几次,早有惺惺相惜的意思。这次上海事件爆发前,吴忠永因为罗浮生这件事也曾与罗平说过几句,后来得知莫荣被杀,吴忠永震怒之下第一反应便是怀疑罗浮生。

 

罗平也怀疑。

但是他却并不想因此毁掉罗浮生。

 

他是与他并肩作战过,一个人的忠勇并不能从他交的朋友,社会关系上面武断的下结论。主攻直系张良部时,罗浮生并没有出现任何可能背叛直系军阀的举动。

他反而发挥其在军事指挥和带兵上的优秀才能,这让罗平觉得罗浮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官。

 

这样一个将官,如果毁在一个专横独断的莫荣手里,着实可惜。

 

罗平起身走到罗浮生身边,亲自打开了他的手铐,道:“审问笔录以及你这一身被私自刑讯的伤,我会如实禀告。另外,希望罗团长不要误会将军,将军当时给莫荣下达的只是审查的军令,没有让他动用私刑。”

 

罗浮生动了动手腕,抬头看着罗平,道:“冯庸是我保定军校的同学,当时即便他来了上海,上峰仍然会因此怀疑我的忠心,是吗?”

 

罗平伸手将罗浮生扶起来,朝外走去。

 

“我们作为下属,上峰自然有上峰的考量。将军很是欣赏你,一些可能引起怀疑的朋友,还是不要交往为好。毕竟如今身在两营。”

 

罗浮生自嘲一笑,没有接腔。

 

罗平扶着罗浮生一直走到洪帮停在门外的汽车边,看着门徒把车门打开,他送他上车,道:“过些时候会新委派军长过来,你的任命书也会一并下发。不要多想,养好身体,还要多效力。”

 

罗浮生敬了军礼,罗平点头,目送他离开。

 

汽车一回到洪帮,洪如星就迎了出来,罗浮生这些时候与洪如星的相互合作,倒是让两人关系多少有了缓和。

 

罗浮生回到侧院,医生已经在等候。等把伤口上下检查清楚,已经是夜深人静。

 

罗浮生看着桌上的电话,计算着冯庸应该是已经到了奉天。

 

他想了想,打了过去。

 

冯庸接的极快,他没有睡,拿着书坐在电话边强制自己静心。

 

罗浮生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却也忍不住想要生气。

 

罗浮生听着冯庸气叨叨的数落,忍不住笑。

 

等冯庸数落完了,他才徐徐说道:“好歹死了一个军长,我不得接受审查吗?这一审查完,我都没有停顿赶紧打了电话。”

 

冯庸听到罗浮生说了审查,顿时紧张:“又审问了?你这一身伤……”

 

“只是问问,没有动刑。”

 

“那现在呢?”

 

罗浮生想了想罗平最后的几句话,道:“应该是没有嫌疑了。”

 

冯庸轻松下来,道:“也是个堂堂军长,草草收尾,也是令人唏嘘。”

 

罗浮生半躺在沙发上,瞧着天花板,道:“莫荣贪吃,敛财万金,犯了上面的大忌,自然也就不上心查问。”

 

“你的伤有没有反复?”冯庸话题转的迅速。

 

“没有,恢复的挺好的。”罗浮生摸着腹部那一道反反复复发作的伤口,厚重的纱布又一次缠绕,他说起谎也是面色不改心不跳。

 

冯庸却没有那么好骗:“你骗我。”

 

罗浮生眼皮一跳,瞬间怀疑洪帮内部已经有了冯庸的眼线。他竟然举着电话哑了声。

 

这下可好,冯庸算是彻底猜到罗浮生真的在骗他。

 

“罗浮生,你亲自下场了?!”冯庸怒道。

 

罗浮生暗自叹气,道:“这种事我如果安排给别人怎么放心?我的伤不碍事,也不能好的太快,否则怎么能让上峰派来的人这么轻易相信我?”

罗浮生就是表现的在死亡线上来回徘徊才能让罗平将信将疑他没有能力射杀莫荣。

 

而这些却不能平复冯庸的怒火。

 

冯庸握着话筒,一声不吭。

 

罗浮生稍稍坐直,眨着眼拿着电话,道:“冯庸?”

 

冯庸仍然没有说话,罗浮生这下知道冯庸是真的生气,他只得低声安慰:“真的没事,伤口都结痂了,恢复的挺好的。”

 

冯庸那端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我们到底还要这么分开多久?”

 

他问的怅然,问的伤心。

 

罗浮生心底一酸,想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冯庸自己说完自己苦笑,深吸口气,道:“奉系蛰伏在关外,迟早还有一战。且不说谁赢谁输,终究我们之间还有机会。”

 

“你上战场吗?”

 

“不了,过几日我调职,转空军了。”

 

罗浮生心底一松,他直奉大战时最怕遇见冯庸。子弹无眼,混战中如果他的子弹射入冯庸该怎么办?

罗浮生从来都不希望冯庸上战场,打一线。

 

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罗浮生其实身体并不舒服,只是电话不想放下。他过去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被自己如此放在心上。

他被联审两日,身心俱疲,微微闭上眼听着冯庸温柔的声音快要睡去。

 

冯庸在跟罗浮生讲张良对于东北空军的想法,正说着,便听见电话里悠悠传来罗浮生一句“才分开没几天……我竟然想你了。”

 

冯庸猛地握紧电话,他坐直了,道:“我也想,非常想。”想亲你,想抱你,想确认你的伤真的没有问题。

 

罗浮生没有回答,冯庸轻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他侧耳倾听,电话那端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绵长,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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