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唯

杀生 5(穆如寒江X牧云笙)

5

 

穆如寒江没有再来过未平斋,但是他加派了人手,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可也没什么用,牧云笙如果想离开没有人能阻拦,更没有人能追的上。

所以寒江每次听到的都是“牧云笙离开了”,“牧云笙回来了”这一些毫无意义的话。

批阅奏折的朱砂笔不曾停歇,虞心忌叫那侍卫退下,又看向寒江。

 

“陛下,有苓鹤清的消息了。”

 

朱砂笔一顿,寒江抬头:“带回来。”

 

“他神志不清,怕是即便回来也无法重振皇极经天派。”

 

“谁让他重振皇极经天派了?”寒江放下朱砂笔,“他神志不清是什么意思?”

 

“谁也不认识,只要求看星空。”

 

寒江重新拿起朱批,头也不抬道:“捉回来,扔给牧云笙。”

 

虞心忌应声,看了看寒江,想说些什么却忍住,回身走了出去。

 

牧云笙回到天启,像是又没有回来。他平时不出去时,就在未平斋喝酒。内侍官给牧云笙送了十坛好酒,前些时候虞心忌去未平斋时,剩下五坛。

虞心忌却从来没有见过牧云笙的醉态。

 

他倒是再也不画画不写字了。

 

虞心忌跪在牧云笙一侧,看着桌面上悬挂着的狼毫。牧云笙回天启之前,寒江差人去辽东专程做了一支上好狼毫挂在这里,他心里是盼望着有一天能看到牧云笙端坐未平斋,重新开始他的诗画人生。

 

但是这都已经不是现在的牧云笙想要的了。

 

现在的牧云笙想要什么,虞心忌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他一拢黑衣盘腿坐在炉火一侧,上好贡缎,腰间配墨玉腰带与黑衣浑然一色。贡缎轻薄又柔顺,一阵风吹来,随风而动,几次几乎要吹入炉火中,却又散在一侧。

这是寒江叫人为牧云笙定制的,看似低调,却金贵异常。

 

牧云笙浑然不在意,挑了炉火,听到了噼啪声才算是作罢。他身上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檀香味,又掺着血腥味。

本来是闻不到的,可虞心忌是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武士对血腥味天生敏感。

 

门外枯发散乱的趴着一个人,他从被捉来就只有一句“让我看星空”,除了这句话,再也没有其他。

 

牧云笙拍了拍沾了一些灰的手,捏起酒壶喝了一口,餍足的赞叹了一声,扭过头看虞心忌。

“把人给我捉过来干什么?让我杀吗?”牧云笙是带着笑说的后面几句话。

 

他总是这样似是而非,虞心忌猜不透到底他哪一句才是真心话。

 

“皇上说笙殿下要见苓鹤清。”

 

牧云笙想要嘲讽几句,却忍了下来。他起身走到苓鹤清面前蹲下,手掌翻转,五指微拢,在苓鹤清后脑上形成一抹金色结界。

 

虞心忌起了身。

 

苓鹤清本来呜呜咽咽,不足片刻便开始惨嚎。虞心忌急走了几步,道:“笙殿下!”

 

牧云笙没有理睬虞心忌,他微微皱眉,手下金光犹如利刃穿入苓鹤清后脑,在撕裂惨嚎中游荡。

苓鹤清浑身剧烈抖动挣扎,头部却纹丝不动。虞心忌握紧佩剑,手指发白。他死死望着牧云笙,牧云笙面色淡然,仿佛他并没有做一件很残忍的事。他只是在面对一壶酒,摘一枝花。

 

半盏茶过去,牧云笙收了手。苓鹤清大汗淋漓,趴在地上犹如死尸。牧云笙深吸口气,道:“原来他是墟神的人。”

 

牧云笙起身,回头看着虞心忌,道:“他想算星命,你们就把那破皇极经天派给他修修,让他算。”

 

抬脚进了屋重新拿了酒壶喝了一口。

 

虞心忌蹲下身双指并拢在苓鹤清脖颈上试了一下,感受到跳动后回头看牧云笙。

 

牧云笙似笑非笑的看着虞心忌。

 

“笙殿下这是为苓鹤清疗伤?”

 

“是啊。”牧云笙一笑,“他如果不活过来在皇帝旁边守着,我怎么走?”

 

虞心忌回到牧云笙身边跪下,道:“笙殿下去哪儿?”

 

牧云笙赞叹一声,道:“你说如果穆如寒江能像你这样,别那么唯唯诺诺,想问什么就问出来多好。”

 

“陛下是在乎笙殿下,问多了怕笙殿下不高兴。”

 

牧云笙冷笑一声,又无所谓的扬扬眉,道:“把苓鹤清带走。”

 

“笙殿下……”虞心忌行着礼,执拗的看着牧云笙。

 

牧云笙敛起脸上笑意,冷冷看着虞心忌,道:“我特别不喜欢听你叫我笙殿下,我不是你的什么殿下。如今皇宫里有牧云皇族的事儿吗?”牧云笙前倾,微微靠近了虞心忌,“或者,我把穆如从皇族拉下来,然后江山照样让我牧云来做,怎么样?”

 

“笙殿下!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虞心忌的固执,牧云笙早就领教过。他也懒得再去纠正虞心忌的称谓。

 

“你知道荒神和墟神之间,只能存活一个吗?”

 

虞心忌不知道。

 

牧云笙站起身,撩了撩长发,叹口气:“算了,劳烦我大驾,亲自把苓鹤清带进宫吧。”说罢,长腿一迈,不等虞心忌说话便拎着不省人事的苓鹤清翻身而去。

 

虞心忌追出来时,哪儿还看得到人影。

 

*******************************

 

皇极经天派鼎盛时期,牧云笙是见证过的。

当然,它的败落,也是牧云笙见证过的。

 

这里一如三年前一样,仍然是一片废墟,四周连个侍卫都没有。真是有些可笑,当年这里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星命预言都是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想要谁一夜飞黄腾达,谁就一夜飞黄腾达。

 

牧云笙把苓鹤清扔在地上,抬脚上了台阶,站在毁坏的星盘面前,低头浅笑,而后慢慢笑出声。

 

“你只做了这一件叫人拍手称快的事。”他在说话,和自己。

 

牧云笙手指摸上那星盘残骸,道:“其实,重建也挺好。它的重建似乎也能代表人族为皇的盛景。”

心底钝痛像锉刀,卷了刃,一刀刀又狠又钝。

 

牧云笙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额头瞬时出了冷汗,嘴角鲜血一点点流下,双眸紧闭,忍着这一阵剧痛。

 

“你……对欺辱你的世人都那么包容,唯独对我……如此狠毒。”牧云笙扯出几分笑意,似乎很好笑。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牧云笙眼底微红,嗜血在眸中一闪而过,“对自己,尤其狠毒。”

牧云笙起身,回身看着地上躺着的苓鹤清。再朝后看,虞心忌已经带着人赶到。

 

他眼底未收嗜血的冷光,只是看着。

 

虞心忌先在苓鹤清面前顿了顿,又到了牧云笙附近,牧云笙嘴角还有未擦去的血迹,他一震,道:“笙殿下怎么受的伤?”

 

牧云笙抬手将血迹拭去,拍拍星盘残骸,道:“把它修好,给苓鹤清用。”

 

虞心忌还想追问什么,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让他回头。

 

从未平斋出来时,虞心忌已经差人给寒江送信。这会儿,寒江也不曾乘坐轿撵,身着龙袍就这么跑了过来。

 

苓鹤清仍然昏睡,寒江却看也不看。

 

虞心忌朝寒江行礼,寒江只瞧着牧云笙。

 

牧云笙很讨厌看到他,每次看到他,心底那股叫人控制不住的痛苦就来回萦绕。体内嗜血还未曾安抚,如今看到他,难掩杀人冲动。

 

牧云笙拳头紧握,转身就走。

 

寒江被牧云笙这冷漠给伤了个透彻,他转身去追牧云笙,道:“牧云笙!我已经让你如此难以忍受了吗?!”

 

“对。”牧云笙回身看他,咬牙切齿。

 

虞心忌看出牧云笙不对,他心脏猛地揪紧,疾步上前想要将寒江拽回。可未料牧云笙速度更快,五指微弓,掐向寒江脖颈。

 

众人惊呼,虞心忌的佩剑从剑鞘抽出,直指牧云笙。

 

牧云笙左手一挥,一股巨大气浪将虞心忌等人震退。他红着双眸死死看着寒江。

 

寒江渐渐憋红了脸,他双手握着牧云笙的手,却不挣扎。

 

“杀、杀了我……能换、换回牧云笙吗?”

 

“他回不来了,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牧云笙咬牙说到。五指深陷,在他脖颈掐出一圈痕迹。

 

心脏钝痛又一次袭来,这次比刚才更为汹涌。牧云笙脸色微变,手指却不肯卸力。寒江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但是他仍然看着牧云笙,不带一丝愤恨,只有无限悔和痛。

 

喉头腥甜,他红着眼看穆如寒江那一双浸透了刻骨感情的双眸。血丝顺着嘴角滑下,寒江徒留一丝清明,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抬手想要将他血丝拭去。

 

心脏似撕裂,心内仿佛百万银针朝四肢百骸散开。牧云笙终于承受不住,松了手,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结界随之消逝,牧云笙朝后倒去。虞心忌冲上前抱着剧烈喘息的穆如寒江,寒江却用力推他,跌爬向牧云笙。

 

血殷透了牧云笙胸前黑衣,看不出分别。寒江将他抱在怀里,抖着手为他擦去血迹,可那鲜血越擦越多,越擦越乱。寒江禁不住发抖,他红着眼看向虞心忌:“快叫御医,快、快……”

 

虞心忌心神随着活着的寒江一松,松过后是颓丧的愤恨,他指着寒江怀里的牧云笙吼道:“救他干什么?!他刚刚差点杀了你!!”

 

“叫御医!!!”寒江嘶吼,眼泪随之落下,恨、恼、怕朝他袭来,怀里牧云笙不省人事,因为短暂缺氧导致寒江之间发麻,他甚至都感受不到牧云笙的体温。

他怕的发抖,他怕牧云笙就这么死了。

 

寒江抓着地上的剑鞘朝虞心忌砸去:“他死了跟我死有什么分别!滚!滚去叫御医!!”

 

***********************************

 

今年冬季尤为寒冷,即便将未平斋的炉火都点了,仍然觉得冷的发抖。

 

寒江坐在内室床榻一侧,看着御医为牧云笙号脉又灌了许多汤药,折腾了这么久,他都不醒。

内侍官捧来手炉,寒江手指刚触及,就犹如濒死之人摸到了生机,暖的叫人心寒。

 

脚边伏地跪着的,是另一个御医。寒江脖颈五指印紫红,触目惊心。御医想上药,寒江不肯。

 

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为牧云笙诊治的御医才面向寒江跪好,道:“笙殿下内伤严重,微臣喂了药,怕是要好一段时间苦药养着才能好了。”

 

寒江心底一松,那攥着心脏的感觉才稍稍有了缓解,还活着就好,受伤了可以养,好好儿养。

 

“今日之事,谁敢说出去,朕就株连他九族。”寒江声音不大,刚好能叫跪了一屋的人都听到。

 

众人齐齐磕头应声,而后无声无息退下。

 

虞心忌从室外进来,在寒江面前跪下。

 

寒江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陛下,您心里清楚,笙殿下已经不是您心里那个,现在这个笙殿下无法掌控,他的力量也不是我们能抵抗的。今日侥幸,他未曾弑君。但是以后呢?”

 

寒江没有说话,他看向昏睡着的牧云笙。这样的牧云笙是无害的,柔和的。寒江记得少年时,牧云笙站在那个破旧的宫殿下,赌气似的朝他说,你们都走,离我远一点,我是个异类,在我身边你们会倒霉的。

 

那时候的少年暗恨命运不公,却又顾念别人的安危,他是一个任人欺负也不还手的牧云笙。少年时的寒江即便没有穆如大姓,却也知道保护自己,绝不可能任人宰割。所以他像是有使命一般的,靠近了牧云笙。

 

那时候的寒江,其实是希望牧云笙能反抗,甚至能主动伤人,而不是被动接受。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什么时候变的和其他人一样,都不愿意看到牧云笙反抗。他的隐忍和退让让所有人都习惯,这位最没有威严和地位的六皇子即便不招惹任何人,却仍然受人欺侮,甚至联名诛杀。

 

他做错了什么?

 

他为什么一定要退让?

 

他应该反抗。你不能一边说我保护你,却一边接受不了他的反抗。

 

就像他被人杀了爱人,杀了父亲又夺了位,然后你告诉他,我保护你,却又告诉他,牧云笙,你得善良。

你不能憎恨任何人,不能报仇。

因为你是牧云笙。

 

所以穆如寒江,你和那些人,有什么分别?

 

寒江垂下头,握着牧云笙的手,哭得伤心,哭得悔恨。

 

牧云笙说的没错,是你穆如寒江造就了现在的,牧云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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